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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Web3 獨角獸 STEPN:真正的「去中心化」在早期很難實現

2022/07/18 15:35
對話 Web3 獨角獸 STEPN:真正的「去中心化」在早期很難實現

內容目錄

近距離剖析一場 Web3 創業的艱難。
  • 作者:衛詩婕、雪小頑(極客公園)
  • 編輯:衛詩婕(極客公園)

2022 年過去了一半,關於 Web3 裡最火的遊戲應用,STEPN 的故事被分為兩段。

前半段是人們熱衷講述的那類故事:5 個月長成獨角獸,接近百萬 DAU、市值突破 10 億美元,獲紅杉、幣安等明星資本的青睞。

後半段則是人們更熱衷於講述的那類故事:明星公司急轉直下——5 月 27 日,團隊發布了一封《關於清查中國大陸帳戶的公告》,一時間,「STEPN 大陸團隊辦公室被端」的謠言四起。市場恐慌情緒持續發酵,治理代幣 GMT 一度下跌約 40%。

STEPN 團隊在 Twitter 上發布《關於清查中國大陸帳戶的公告》

市場上,唱衰 STEPN 的聲音似乎宣告著它即將落下帷幕。而在多位早期玩家眼中,真正落下帷幕的是這場項目方清退「投機者」的大戲——

4 月開始,大資金玩家們大舉進入,一路推高鞋價。他們多是大工作室、鞋商以及幣圈的礦老闆們。幣安的灰鞋一度高達 40bnb(當時約 15600 美金),猛漲的鞋價在幣圈帶來強烈的 FOMO(錯失恐懼症)情緒,許多投機者聞風而來。投資者一度宣稱 STEPN 能夠「四天回本」。

資深玩家 Shaokui 告訴極客公園:

STEPN 認為這會對普通玩家乃至項目本身產生巨大威脅,就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去打壓他們。

4 月 28 日,在 Sol 鏈高漲時,STEPN 發布了 3 倍生產活動增加鞋子的供應,同時將鞋子生產的成本由 200$GST 更換為 200$GMT ——這直接導致 GST 的暴跌和 GMT 的暴漲,「利益集團因為要囤 GST 生鞋,遭受到第一波損失後,開始大量買進 GMT。」不料第二天,STEPN 又將生產成本更改為 100$GST+100$GMT,投機者再次蒙受巨大損失。多位目睹全程的受訪者陳述了一種猜測,「此後,投機者可能轉而做空。」

一方面,項目方的干預被質疑為「權力過大,干預過多,背離了 Web3 倡導的去中心化、社群自治的精神內核」。另一方面,STEPN 遭遇了大量水軍的言論攻擊,「幫信罪」的指控,以及 2500 萬次的 DDoS(Distributed Denial of Service,分佈式拒絕服務)惡意攻擊——這造成了網路堵塞,導致 AI 將部分真人用戶識別為 bot(機器人),跑步後無法獲得代幣收益。而這進一步傷害了用戶的信心。

面對空前的質疑,STEPN 聯合創始人 Jerry 於 6 月接受了極客公園的專訪。這款產品的出圈密碼、行業貢獻是什麼?「去中心化」的社群自治是否真具有可實踐性? STEPN 能衝破「龐氏」嗎?

以下為對話全文:

01 「我們會有掙扎」

極客公園:你在 6 月 1 號發布的長文裡有提到,「事關整個產品的存亡」,傳聞你們遭到了幫信罪的指控?因為作為境外 App 不可以收集中國大陸的 GPS 數據。

Jerry:

對,有一點需要澄清的是沒有監管部門找我們,主要是自我審查。一些傳統的 Web2 產品平台、大公司也面臨和我們一樣的情況,我們希望在合規的前提下提供服務。在無法完全符合當地規則之前,我們會關閉一些當地的市場。

極客公園:寫那篇長文時是什麼心情?

Jerry:

我自己也是華人背景,在中國大陸出生、長大,我們做的產品不能讓中國人玩,當然會不開心,心情非常沉重。

極客公園:這輪風波帶來了什麼實際影響?

Jerry:

從我們的用戶參與度到口碑聲譽,各方面都有傷害。但從長遠來看,我們必須要這麼做。

極客公園:清查中國大陸帳戶之後,對用戶總量有什麼影響?

Jerry:

中國大陸地區用戶佔用戶總量很小。

我們公告後分析推測,這批用戶中有一些投資金額較大的,這批用戶的拋售,也會引起市場雪崩式的連鎖反應,包括價格和情緒。再加之近期整個大環境在下跌,我們最近確實表現不是很好。

極客公園:從清查公告開始,市場上出現了一波做空的聲音?

Jerry:

我們有留意到。

做空是一種市場行為。事實上,這種行為是從最早就存在的,並且一直都有。

這當然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因為一旦涉及到做空,大家開了空單,就希望它下跌,會故意製造一些言論,這是市場行為帶來的必然結果。但我們也無能為力,並且我們看到很多熱門的項目都會有相同的問題。

極客公園:4 月 28 日,為了對抗大資金用戶操縱幣價,你們推出了三倍鞋子生產活動,增加鞋子的供應,同時把生產鞋子的成本從 200 個 GST 變成 200 個 GMT——這相當於更改了遊戲規則,直接導致 GST 的暴跌和 GMT 的暴漲。這算是你們和投機者正面交鋒的開端嗎?

Jerry:

對。我們也因此被詬病「干預太多」。我不覺得所謂的去做一些價格操控是有意義的,我們其實也沒有做這些事。我們只是在努力對抗一些純為投機的金錢玩家操縱 STEPN 的市場。

實際上,我們面對經濟形勢(會有掙扎),需要判斷團隊是否要介入,還是任由其自然發展——自由發展在短期內可能會給我們帶來非常大的收益,因為我們收手續費,市場越繁榮,我們賺得越多,但長期來說這確實不利於生態發展。

STEPN 的鞋子類型

極客公園:怎麼看待由此引發的用戶對 STEPN 決策機制「不夠 Web3、不夠去中心化」的詬病?

Jerry:

每個用戶的立場都不一樣,甚至是互相衝突的,很難在早期通過單一的立場來形成投票,很難投出一個有效的決策。

目前在早期階段,還是需要我們來策劃、規劃未來的發展,等產品穩定了,我們希望有一天可以交還給社群,完全讓他們來做,但是現在可能還太早。

這不僅是我們學習的過程,其實需要跟社群一起成長。 Web3 裡的每個用戶都是參與者,也是 owner,大家一起來共建一個社群和產品,需要共同成長。

極客公園:世界範圍內有比較好的參考對象嗎?

Jerry:

其實沒有。大部分項目是 DAO 的去中心化做得比較好,但並沒有像我們這樣的經濟體量,甚至可能沒有 App,沒有產品。

(介入干預是因為)我們一開始製定的規則並不完善,但又相對受限於這個規則。後來我們也給出了一些承諾,盡量制定規則而非粗暴干預。

極客公園:怎麼界定「規則」和「粗暴干預」之間的區別?

Jerry:

「規則」是提前發布的,我們會盡量把它固化到白皮書裡面。大家會有清楚的預期,什麼樣的情況下,什麼樣的機制會被觸發。

臨時的「干預」就是我們並沒有提前通知,或者說沒有給到足夠的提前通知,就直接介入了。

長期為了項目好的情況下,我不能完全否認(以後還會有調控干預)。但會盡量做到給予一定多的通知時間,讓大家有足夠的心理預期。

極客公園:什麼時候開始留意到有大資金用戶進場?

Jerry:

BSC 鏈(幣安智能鏈)上線之後的一段時間。由於之前 S 鏈上的價格漲得太快了之後,我們調控得過於激進了——這導致我們因此被社群質疑(干預太多),以至於後來在 B 鏈上我們又不敢去調控,任其發展了一段時間,(於是)很多資金流轉進來。

一開始比較激進,後來又過於保守。

S 鏈上的 GST 走勢

B 鏈上的 GST 走勢

極客公園:這分寸其實不好拿捏。項目方應該用一種什麼樣的姿態去跟社區的用戶進行溝通?

Jerry:

很早期的時候,我基本上每天會花至少一個小時在 Discord 上跟大家聊天,社群會覺得我們跟他們很近。

早期項目高速發展,這肯定是幫了我們,但是越往後面就發現眾口難調。所以我們現在會持續關注和收集社群的態度和反饋——對於有幫助的觀點,積極採納並且快速更新、提升產品。但對於一些帶情緒的謾罵,盡量不去受他們的影響。

激情應該用在產品開發、推動項目發展上,激情不能用在跟社群對立。

極客公園:所以你們確實曾經出現過一些不太理性的情緒?

Jerry:

(當)一些行為被誤解,比如說我們直接篡改白皮書去拿額外的收益——這些都是不實指控。大家只要稍微認真地讀一讀我們的原文,就會發現我們確實啥也沒改,因為 Yawn 和我都是移民一代,有一些不那麼優質的英文文法,我們希望把表述修改得更優雅一點,但中間就有人在帶節奏。

當然,當時的價格走勢比我們的預期可能會更糟糕一些,所以有些著急。其實也挺正常,因為都是人。很快也就冷靜下來。

極客公園:難怪 Mable(CRO,首席營收官)說要送團隊一人一本《金剛經》,你開始讀了嗎?

Jerry:

我不需要(笑)。

02 「華人之光」:三個月做出一年開發量

極客公園:你說過,STEPN 其實點燃了一群年輕人的 Web3 夢想,什麼樣的夢想?

Jerry:

最早的出發點是我和 Yawn 一直認為整個區塊鏈圈還太小,幣圈 80% 的人都只是炒炒幣而已,他們甚至都沒有用過去中心化錢包,也沒有去 DEX 上交易過。這種行為其實跟炒股沒有區別,算不上是 Web3 的用戶。

我們希望有這樣一個產品,在兩年三年內,去吸引到可能過千萬的 DAU 或者更多。說實在點就是,通過產品快速地積累海量的用戶。在這之上,應該可以做出更多有意思的東西出來。

極客公園:STEPN 的靈感是怎麼來的?

Jerry:

那時 Axie(Axie Infinity,一款 GameFi 遊戲)正火,對我的衝擊蠻大的,當時刷新了一波世界觀,說區塊鏈原來可以這麼玩,可以和經濟學結合起來。把 DeFi 和遊戲再結合起來,就是 GameFi。

但 GameFi 的 financial 部分太強了,強到很多人(只是)為了去打金。我也下了 Axie,覺得不好玩。我們發現 GameFi 這個過程是有悖論的——遊戲做得足夠好玩,就壓根不需要 GameFi,但遊戲做得不好玩,那 GameFi 的 game 意義又何在呢?就變成了打金賺錢。

我和 Yawn 就在想,可不可以把這個精神拿過來,但這背後不是一個遊戲,而可能是運動。如果是運動的話,一下子就變得有意義了。因為運動帶來快樂。

極客公園:聽說你和 Yawn(聯創) 用一個通宵就確定了思路?

Jerry:

我和 Yawn 之前是鄰居,經常聊天,我們住的那條街上往左走 3 分鐘是一堆 pub,往右走也是。我們經常出去,點一杯酒就開始喝。

當時 Axie 很火,我們找了一個菲律賓小哥哥做的 Axie 的剖析視頻來看,裡面有很多數據,我們一邊看一邊交換數據背後的價值。發現真的挺厲害。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兩個小時左右。

然後我們就把視頻關了,開始提煉 Axie 的核心價值——就是它的那套雙代幣經濟模型。當晚我們得出一致的結論,就是希望做一個運動產品,讓用戶(有賺錢的激勵)去參與運動。

鏈遊 Axie | 圖片來源:Axie 官網

極客公園:一個 STEPN 的用戶,到底能夠感知到 Web3 的什麼魅力?

Jerry:

第一,你會在不知不覺中學會創建錢包,然後買 token,買 NFT——為了能提供更加自然的體驗,我們從產品設計上就是這麼追求的,希望用戶無感知地進入 Web3。

第二,Web3 可以讓你更有動力地去做很多事情。在我們這裡,很多用戶從第一天就堅持到現在。這是 Web3 的整套代幣經濟學所產生的內在推動力,讓用戶可以堅持下來,這挺重要的。

極客公園:這是所謂的 move to earn(邊跑邊賺錢)帶來的動力?

Jerry:

對。我們發現,用戶早期用了產品(發現跑步能賺錢)之後會很興奮,兩週三週都很興奮。三週過了之後他的興奮勁慢慢變弱,但他的習慣已經養成了。

我們添加了很多隨機元素,讓產品變得很有樂趣。大量的用戶會分享遊戲體驗在 twitter 上,比如開出了一個很好的寶箱。我們經常會上 twitter 的熱搜,每周可能都有兩三次。

極客公園:Axie 的崩盤給你們帶來什麼樣的啟發?

Jerry:

最大的一點是,他們完全不干預,開發又確實很慢。我們最慢的時候也會每個月有一次更新。

極客公園:所以從一開始就定下了要保持高頻更新?

Jerry:

對。因為做遊戲需要新鮮感。而且早期遊戲的數值肯定是需要調優的。

極客公園:怎麼理解你們開始做 STEPN 的時機?你們形容說想要抓住牛市的尾巴。

Jerry:

我們希望在幣圈暴跌之前把產品推出來,所以才沒日沒夜地找合作夥伴、建團隊、合作開發。我分享一個 case,是我怎麼找到我們的核心設計師,他在耶魯大學學建築設計。

有一天晚上我很焦慮,我們做的東西太醜了,為了找一個厲害的設計師,我在 LinkedIn 上聊不同的人,然後 80% 沒有回覆,20% 把我當騙子。

後來我只能去找我的小師弟,同校的至少有點信任感。聊完之後我就很興奮,說我們視頻一下,就從三四點聊到五六點,天都亮了。把產品給他講完,我就去睡覺了,等我一覺醒來,他把我們的核心頁面全換完了,就一天時間。

我們的團隊都是這樣組建起來的,我每天用盡所有能力去找可以一起來做產品的人。

極客公園:那麼強調速度是因為不知道牛市什麼時候會徹底結束,所以越快越好是嗎?

Jerry:

對,當時是這麼想的,而且時間就是效率,效率就是未來。

極客公園:你可以選擇就好好打磨產品,按部就班地去推動。是不捨得這波牛市的紅利嗎?

Jerry:

牛熊市的觀點主要是 Yawn 的,他考慮得比較多。我個人是崇尚效率優先。

其實最重要的是創業團隊的信心。信心來自於這個產品能多快做出來,做出來有多好,用戶有多喜歡,用戶的反饋我們能不能及時改進,用戶量能不能增長。這些都會極大地觸發團隊的信心。

極客公園:一鼓作氣?

Jerry:

對。

極客公園:社交媒體早期稱你們是「華人之光」,你怎麼看待這種褒揚?

Jerry:

在早期,原創的項目確實比較少,華人創業很多時候也會集中在中文領域,相對比較少走到全球的大舞台上。

目前來說,我們也看到大量海外的華人(加入 Web3 創業),這樣的團隊越來越多了。

中國人的基因不太一樣,大家都很渴望成功,渴望去拼搏。我們做事情也是,很多西方的(創業者)評價說我們可能三個月做了他們一年多的開發量,應該真的有。

極客公園:因為你們太努力了,所以有人評價你們是肝帝、卷王。

Jerry:

對,我剛才有點睏,因為昨天我們還一起工作,我應該是凌晨 6 點才睡,睡了 4 個小時,睡太少了。我們接下來有一堆宣發,還有我們新的服務器上線,中間所有的安排和計劃我們都做完了,心裡對未來還是比較有底。

極客公園:怎麼區別於 working machine?

Jerry:

區別在於你做這件事有沒有激情,是被逼著幹還是自己要幹。我覺得做事特別開心,很 enjoy 事情本身。 (它)讓我感覺原來我還挺年輕的,還挺能折騰。

03 「更大的夢想」

極客公園:在創立 STEPN 前,你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Jerry:

我 2006 年開始做遊戲公司,一直到 2013 年——我就移民來澳洲了。之後 8 年我都閒著。

比如我會一個人開車環澳 2 萬公里,野外生存過兩個月,沒有手機信號,全程靠打獵或者捕魚捕蝦。我會帶著我們家的娃出去露營,在野外待幾天。這中間幾年的生活一直比較閒散,沒有想做什麼,確實也沒什麼財務壓力。

極客公園:因為生活比較閒散,才會拎著一瓶紅酒去敲 Yawn 的家門嗎?

Jerry:

我那時候剛搬家,正好和 Yawn 是鄰居。其實我拿著紅酒把我們的左鄰右舍全逛遍了。找他完全是因為他的那個車牌。

極客公園:他的車上寫著 crypto。

Jerry:

對。我在想澳洲居然有人炒幣,太難得了,跟中國的熊貓一樣稀有。

極客公園:你不是從來不炒幣嗎?

Jerry:

我從來不炒幣,但我學計算機的,有關注區塊鏈行業,尤其 2017 年的時候(比特幣)暴漲,當時一大堆 ICO,已經在深度關注了。從中國出來創業的年輕人,不可能離這個圈子很遠,大家都有關注。

極客公園:你自己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入場呢?

Jerry:

因為早年的 ICO 真的是各種負面消息,純割韭菜為主。那時候確實也沒有真拿得出來、看得見的好應用。

極客公園:其實 X to earn 並不新鮮。與 Web2 的這類產品相比,STEPN 在本質和價值上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Jerry:

從宏觀上來看,我們最大的貢獻是在幫整個區塊鏈帶來新用戶。幫助整個生態在未來某一天形成爆發式增長,會形成(像)當年互聯網行業的爆發。就像移動互聯網行業的爆發,可能依賴於 3G、4G 的建設,智能手機的銷售——其實我們正在幹這樣的事情。

極客公園:鏈遊和 Web3 是什麼樣的關係?

Jerry:

鏈遊是 Web3 的一個分支而已。我理解的 Web3 其實很簡單,就是把資產和權力還給用戶,同時需要有一個真正的核心功能,而不是一個純粹的金錢遊戲。如果這兩點都能做到的話,應該就是一個很好的 Web3 應用。

極客公園:遊戲需要極強地去洞察用戶心理和人性。你過去遊戲創業的經驗裡,有沒有能在 STEPN 裡複用的?

Jerry:

兩大核心點,一個是人性。大家最後為什麼會買單,為什麼會消費。

第二個是數值體系。我們要去給快樂定價,開心的背後其實是數值體系給人的反饋。它會決定遊戲收益好不好,用戶會不會持續花錢,他花完這筆錢之後會不會花更多的錢。

在 Web3 裡,這個數值最後會反饋到 token 的收益和消耗,甚至最後到法幣,所以非常重要。

極客公園:具體在 STEPN 中的體現是?

Jerry:

比如雙胞胎概率。用戶 mint 鞋子的時候,一下可能會開出兩個鞋盒。這個設計就是出於人性的考慮。

概率的大小是由數值體系來控制,如果概率過大就會造成氾濫,過小的話就會覺得完全沒意思。在一個什麼樣的合理空間內讓他去實現,就變得很重要。

極客公園:最早的 GST 是你們自己在墊資,本金來自哪裡?大概多少金額?

Jerry:

早期項目的發展都是 Yawn 和我自己墊的,金額沒太大概念。我們通過把之前的創業公司賣掉,早就實現財務自由了。我還跟 Yawn 開玩笑說,我們可以不用融錢。

後來 Yawn 說,融錢融資源,我們還是需要一些資源,我覺得挺有道理。

極客公園:當時希望投資人具體帶來哪些資源?

Jerry:

兩方面,一方面是品牌夠大,能讓用戶覺得實力很強,比如紅杉資本。第二是可以給我們一些基礎指導和行業指導。

極客公園:你們當時的 pitch deck 改了 40 多次,主要是在改什麼?

Jerry:

那時候可能都融資完了。改 pitch deck 是我們自己每天在整理,產品要以一個什麼樣的形態出來,我們的用戶是誰,怎麼推廣,怎麼溝通 market,這都不是寫給別人看,是我們自己看。

極客公園:聽說當時投資人對你們並不信任,一方面覺得你們太小眾做不起來,技術壁壘也過高。

Jerry:

我們當時就覺得這種評價挺傻的。

投資人覺得炒幣還得跑步,這個人群很少。首先,我們本身就是把 Web2 的人拉到 Web3,跟他炒不炒幣沒有關係。我們壓根也不需要他之前懂 crypto。其次,當時我提的一個很重要的觀點是,產品推出後,受益最大的、最有感觸的人群,可能之前根本就不愛跑步,不愛運動,甚至都不出門。

我判斷我們有這個影響力,他們會願意進來玩。但投資人完全不信,說一個這麼複雜的 GameFi 產品,不懂 crypto 的人怎麼可能會來玩。我覺得易用性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想不想來用——主動性很重要。

極客公園:為什麼判斷你們有這個影響力?

Jerry:

我們的產品易用、有趣,且社區氛圍一直很好。最早我們參加了 Solana 的黑客松比賽,拿了第四名,當時就吸引了一兩萬用戶到我們的 Discord,從 0 到一兩萬。但那一兩萬裡面大部分是過來薅羊毛的,過濾了 90%,最後到 3000 人左右的 true fans,已經夠了。接下來我們非常貼近社群,跟社群打成一片。

我們沒有去賣 NFT,全部拿來贈送給社群。我們做大量的 Discord 原創活動,比如答題,讓用戶參與進來。還做了大量的用戶分享,鼓勵用戶寫文章,拍 YouTube。早期幾個月有一波快速成長,整個用戶量都是這麼推起來的,我們沒有花任何錢去做推廣。

極客公園:現在的 STEPN 與你們最初設想的產品方向,有什麼變化嗎?

Jerry:

沒什麼變化。唯一的區別在於,現在可能夢想更大一些。

極客公園:怎麼理解更大的夢想?

Jerry:

當時可能只是想做個產品,現在發現其實我們完全有可能去建立一個生態,來孵化更多有意思的產品。

極客公園:是什麼給了你這樣的信心?

Jerry:

人都得有點夢想,要不然就跟鹹魚一樣。

極客公園:在區塊鏈領域,很多人都喜歡提「信仰」這兩個字。但在這次的談話中,你還沒有講到這兩個字。你們有信仰嗎?

Jerry:

我個人的信仰就是做有意義的產品。 「信仰」這兩個字,炒幣多了才會聊,我不炒幣。我信仰實用主義。

04 「我不認為我們是龐氏」

極客公園:外界大多在質疑你們的經濟模型,認為可能已經進入死亡螺旋,還有一些龐氏的指控。

Jerry:

首先我覺得這是一種符合 Web3 的經濟架構,是一個(在 Web3 裡)被廣泛使用的經濟模型。

我們去判斷它的好壞的核心點,就是產品有沒有價值。我們是很有價值的,因為我們真的幫助大量的用戶來學習、進入 Web3,因為正常來說,從 Web2 到 Web3,可能花很多錢都搞不定用戶,他沒有這個意願。

極客公園:對於如何衝破龐氏,你們已經有成型的思考和方案了嗎?

Jerry:

我們不覺得我們是龐氏,它只是一種引入了代幣經濟學的拉新方案而已。我覺得最主要的關注點不應該聚焦於我們怎麼衝破龐氏,而是聚焦於我們怎麼持續地提供更好的服務。

當用戶量夠大,基數夠大的時候,其實我們完成了我們的歷史使命就可以了——就是盡可能多地去轉換 Web3 用戶,讓他在過程中感受到產品本身對他的幫助和產品本身的價值。

極客公園:那如果有一天拉新拉不動了,會崩盤嗎?

Jerry:

實際上我們從不依賴激勵增長的結構來維持擴張,另一方面,我們也會不斷尋找新的收入來源。

極客公園:但敏感的用戶玩家可能會擔心自己虧錢,遭受經濟效益上的損失。

Jerry:

對於任何一個 crypto 相關的項目,可能用戶來參與之前,都得自己先做一些 all research。因為它就是一個自由經濟體。

極客公園:你們接下來會怎樣維護這個經濟體的穩定?

Jerry:

早期幾個大的問題,比如說能量橋的設定可能不是很合理,導致大量的用戶可能可以通過搭配不同鏈上的鞋子,過量產出 GST 等等。我們在陸續解決這些問題,包括我們的更新還推出了五合一鞋子,來解決鞋子供應過剩的問題。

接下來還會持續地去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其實這些問題我們早就發現了,但想解決它,第一需要開發,需要花時間,第二我們也需要給社區一個更好的溝通。

極客公園:有一些質疑的聲音會說,因為 GST 是無限發放的,雖然有一些 burning(消耗)的形式,但 burning 沒有辦法真正實現對整個大盤的控制。

Jerry:

這完全取決於我們當時的狀態。我們在 S 鏈上線的前五個月,一直都是消耗大於產出,代幣供應量一直在緊縮,價格一直在上漲。後面因為熊市來了,大家熱情下降,同時我們又做了清查相關的事情,導致參與度大幅下降之後,burning 就下降了。

極客公園:目前調控的效果怎麼樣?

Jerry:

目前看到 B 鏈上整個經濟生態已經明顯向好發展了。 S 鏈確實由於時間太久,導致它的整個改善有些慢,但我們依然在盡量地從宏觀上去優化它,把它變得更加積極健康。同時我們也會推出新的第三個服務器。

STEPN App 界面與功能說明

極客公園:外界有一個說法,STEPN 有很大比例的用戶是為了打金來的。

Jerry:

這個問題很複雜。看出發點的話,確實相當一部分用戶當時是因為打金來的。但他用著用著,形成了習慣,就變成了打不打金無所謂,因為真的有參與感之後,用戶自己會形成很多心理上的變化。

剛上線沒多久時,有人在我們的社群裡做過調研,說如果你跑一年才可能回本,甚至可能永遠回不了本,你還會用嗎?當時的回答是 60% 會繼續使用,不到 30% 選擇未知、不確定,只有可能 10% 都不到說不用了。

極客公園:很多人會覺得,來玩 STEPN 的用戶都是衝著能賺錢來的,to earn 是目的,一旦不能賺錢,也沒必要玩這個 App 了。

Jerry:

不是這樣。早期也不一定是因為 earn,包括我自己在內,之前從來沒有發現一個產品可以做成這樣,通過一個小小的 NFT 讓我在線下跑起來。這件事情可能連女朋友也做不到,或者老媽也做不到——這是一種觀念的轉變,這種衝擊會比它讓我賺錢來得更大。

未來我們希望用戶是 move and earn,而不是 move to earn。傳統的健身卡辦完之後就是消費,但在我們這裡,有運動習慣的人不僅可以健身,還可以有收益,這些收益可能來自於那些辦卡不用的人。這在傳統經營管理中可能做不到,但在我們這裡也許能做。

極客公園:後台 GPS 的數據顯示,在哪個地區的用戶最多?活躍度最高?

Jerry:

美國、日本、法國,歐洲國家,然後其他的英語區加起來。

極客公園:為什麼?

Jerry:

我也不知道,也是自然發展,野蠻生長。

法國是因為有幾個社區裡的大 V 幫我們推廣了一下。日本的話,我覺得原因很複雜,第一是日本對 twitter 的使用頻率非常高,我們又以 twitter 為主戰場,又正好在那個時間段做得比較好,引起了大量 twitter 上的連鎖反應。也有日本的知名漫畫家幫我們畫漫畫。還可能和日本的生活習慣有關係,他們挺喜歡走路,大家都不開車。

極客公園:關於代幣經濟學,你是怎麼補上這一課的?

Jerry:

很簡單,核心就是一點——控制好(代幣的)產出和消耗。再通過數值系統的數學建模,設計模擬產出和消耗的經濟模型。

整個過程我們都是閉門造車,幾乎沒有參考太多的產品。雖然我們一直推崇 Axie,但真正花在代幣經濟學上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三個小時,就大致看了一些文章。

極客公園:在商業化方向上有什麼思考嗎?

Jerry:

在未來我們有兩條商業化路線。

第一條是通過不同的新服務器,跟不同的品牌進行合作,幫助那些品牌實現 Web3 的用戶交互,我們先給他們用戶基數。這是品牌層面的商業化合作。

第二個大的商業化其實是我提到的生態,就是更大的夢想,我們會把自己的去中心化交易所 DEX、NFT marketplace 都相對獨立出來,變成一個大生態,孵化更多的好應用或者再應用。

極客公園:為什麼決定做交易所,具體會怎麼回饋生態?

Jerry:

因為用戶每天在用,現在這些交易量都放在了第三方交易所,(所產生的)手續費可能多達上百萬美金/天——我們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交易平台,然後用這些手續費來反饋給生態,這是我們想要做的事情,是長期有意義的。

我們的 DEX 已經上線有一段時間了。目前已經是 solana 上最大的 DEX。

極客公園:未來,你們會不會在 SocialFi 領域去做一些規劃和行動?

Jerry:

基於這個產品本身,我們會做一些輕社交,比如 leaderboard,顯示你的好友運動。

其次我們可能會單獨去做一個 Web3 的 social App,這一定不會做在 STEPN 上面,可能會獨立做。做社交一直是我的夢想,雖然以前沒做起來,但社交方面我有更多的思考。

極客公園:聽起來,在 STEPN 上面不會有太重的社交屬性?

Jerry:

對,一個 App 就是一個(屬性),我們希望 App 還是要打磨得夠尖銳,夠純粹,功能太複雜不是一個好事情。

05 「沒什麼好警示的,人都會犯錯」

極客公園:大家現在都在討論 STEPN 的示範效應,以及帶來的警示,你對此怎麼看?

Jerry:

我們很少這樣看自己。

極客公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嗎?

Jerry:

有,我覺得沒什麼好警示的,人都會犯錯。

極客公園:有聲音評價說你們干預太多,不夠 Web3,你怎麼看待這個說法?

Jerry:

這是我們早期的觀點,到現在我們也這麼認為——早期在探索模式的過程中,就應該積極地參與、干預、調優,讓它變得穩定和健壯,可以長久發展。這是必須要做的。

天下沒有聖人,沒有人一上來就可以做出完美的產品。反觀一些 Web2 遊戲也是長期運營的。國內的《夢幻西遊》做了 20 年,他們每個月都有升級,都有活動和新東西出來。

作為一個 GameFi 產品,我們必須要去優化它。這在 S 鏈和 B 鏈當時的價格互動過程中也印證了。

極客公園:現在關於 DAO 的討論非常多,但這帶來了一個真問題:在實現真正的去中心化之前,是否會不可避免地需要中心化的決策和一段試驗的過程?

Jerry:

我相信是的。因為用戶都有自己的立場,買鞋的用戶,沒有買鞋的用戶,買了很多鞋的用戶,靠運動賺錢的用戶,靠 mint 賺錢的用戶,機構用戶等等,所以很難在早期通過一個單一的立場來形成投票,並且很多的用戶立場是相互衝突的,很難投出一個有效的決策出來,我覺得很難做到。

極客公園:市面上出現了 STEPN 的仿盤,你怎麼看待他們?

Jerry:

我不看他們。

極客公園:完全不關注?

Jerry:

我覺得首先區分他們是學習並改進,還是 copy,這是兩個概念。

我們其實也有學習 Axie,但是我們會有自己的思考,會有獨立的開發和理念。這樣的學習並改進是挺不錯的。互相促進,良性競爭對行業是有好處的。

但如果是單純 copy,我覺得沒意思,他們都是沒有靈魂的。我完全不看,不浪費我的時間。學習並改進的項目我也沒看到,希望未來會有,自己真的太孤單了。

極客公園:你們官宣擁有超過 80 萬的日活躍用戶,但 Dune Analytics 的數據顯示,這一數值僅接近 9 萬。你對此有什麼回應?

Jerry:

很簡單,我們的數據是 Google 後台統計的 App 活躍用戶,Dune 上的數據是鏈上的數據,我們的用戶不是每個人每天都會挖提賣,大部分用戶都是很簡單的,可能今天賺出來的 GST 就拿來升級了,都沒有上鏈。

我們沒有辦法把所有的用戶行為都上鏈,上鏈的話會卡死。我們現在百分之八九十的用戶行為都是 App 內的行為,就是他賺到了又用掉了,只有當他要提出來交易的時候,才會在鏈上發生一次轉移。所以這兩個數據都是對的。

極客公園:可能因為之前在社區的一些發言比較直接,有些玩家一度覺得你們有點傲慢,你們怎麼消化這種聲音?

Jerry:

還好吧。我肯定沒有傲慢,我還蠻好說話的,Yawn 也還好吧。他只是懟過一些不懷好意的用戶,當然,現在他也不會這麼幹了,都學習了。

極客公園:學習更專業地跟公眾對話?

Jerry:

對,有效溝通。

極客公園:想過在接下來的 AMA 中表達得更 PR 一些嗎?

Jerry:

有想,但是沒有用,因為都太臨時了。我們以前 AMA 從來不準備,也沒有稿子,也沒有提前準備話題,最多就是稍微思考一下,我們要分享給用戶一些什麼內容,都是臨場發揮。

後來發現,在早期這樣做沒關係,但越往後面,大家越來越把它當成一個賺錢機器,你說的每一句話可能會影響一些人賺錢。如果說的跟實際有出入,他們就會來罵。我們也深刻反思了,現在改成了每個月一次的發布會形式。

極客公園:有傳聞說前陣子你們在火速招 PR?

Jerry:

那應該不是我們發的,我們沒有去招聘。

極客公園:對於想要在 Web3 領域創業的華人,你有什麼建議嗎?

Jerry:

我的建議是膽子大一點,把這個創業的精神發揮出來,不要怕出錯。

我和 Yawn 的英文都不地道,早期經常發一些推文出來,有語法錯誤,經常被投資人說,我們很虛心地接受,但是從來沒想過請別人發布。因為只有我們才知道我們要說什麼。

很多公司和團隊的推文都很官方,沒什麼實際內容,不能引起用戶的共鳴。我們覺得即便有語法問題,讀起來不那麼通暢,但能夠引起共鳴,就是一個好的推文。我覺得這是一種態度。除了努力工作之外,華人團隊應該要有這種態度去直面全世界。

極客公園:有什麼特別想對用戶說的話?

Jerry:

我還是希望如果大家來用我們的產品,(能)相對平常心來用,可以在這裡面獲得快樂。這樣就挺好了,我們都會挺開心。

原文連結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極客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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