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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27 和 7523
在《唐伯虎點秋香》的世界裡,9527 只是一個家奴。
但在某個賽博世界,9527 卻等於 34 萬美元。
下面這個頭像,帶著瓜皮帽抽著煙的傢伙,就是全世界最火的 NFT 項目——Cryptopunks——裡面,1w 個頭像中的 9527 號。
它的主人「0x949…b786」,在 2022 年 1 月 23 號剛剛更新了它的掛牌出售價,124 ETH,折合 34w 美元。
如果你肯掏這麼多錢,下一秒這個頭像就是你的,怎麼樣,很划算吧?
什麼,你覺得很扯?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這個頭像背後的稀有屬性。
你看到他嘴裡那根煙了嗎? 1w 人裡只有 961 個人有這個屬性。你看到他的小帽帽了嗎?只有 419 個人有這個屬性。你看到他那一抹性感的小鬍子了嗎?仔細看,就是嘴上面灰色的那一條,只有 288 個人有這個屬性哦~
哦,即使這樣你也不心動嗎⋯⋯
沒關係,你不心動,有人心動。
就在 2021 年 6 月 10 日,全球知名的蘇富比拍賣行就拍賣了它的「兄弟」,Cryptopunks 第 7523 號。
看這個瓜皮帽,還是一樣的配方吧,只不過下面的頭變成了所謂的「外星人」,煙卷也沒了,換成了拼多多上一塊錢七個的口罩。
少廢話,先說價格:這貨拍出了 1175 萬美元。
因為 1w 個頭像裡,長著外星人臉的,只有 9 個,而他恰好也是 175 個戴口罩的人之一。
一個有趣的細節是:雖然口罩是現今世界的絕佳隱喻,但在六年前 Cryptopunks 這 1w 個頭像誕生的時候,世界上還沒有新冠病毒疫情。
所以,7523 號最初的主人,曾經在 2017 年以便宜的價格(大概 1646 美元)倒了一手,輾轉到了這次拍賣會的賣家 Sillytuna 手裡。
四年時間,7523 已經變成了「新冠外星人頭像」,價格翻了 7000 多倍,看上去是個比買房更好的主意。
這就是 Sillytuna 的推特,拍賣兩天以後,他還在抱怨自己沒有新鞋穿⋯⋯這條推特本身也很朋克。
可能已經有讀者不耐煩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有你說話的功夫,已經夠我把圖片下載下來,給頭像 P 成既戴口罩又抽煙的樣子,然後換成我的頭像了⋯⋯
我為什麼要花 1000w 美元來買這張狗屁圖片?
「NFT 憑什麼值錢」的問題,相信已經有無數人解釋過了。
但我想從「精神源流」的角度,給你串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安迪.沃霍爾
在未來,每個人都會出名 15 分鐘。
1968 年,這行鉛字出現在斯德哥爾摩現代美術館宣傳頁上。
那一年,沒有互聯網,沒有蘋果手機,沒有抖音,沒有比特幣,沒有 Telegram。
但塑造如今世界的那個核心腳本,已經全然出現。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波普藝術教皇」,安迪.沃霍爾。
1961 年,胖胖的情色作家兼畫廊老闆娘拉託對正在發愁畫什麼的安迪.沃霍爾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把每天中午吃的罐頭給畫出來?
安迪.沃霍爾覺得這個主意簡直不要太牛逼,為此專門給了拉托 50 美元「創意費」。
由此開始,他一發不可收拾,畫完湯罐頭畫可樂瓶子,畫完瑪麗蓮夢露畫某國元首。 (這 50 塊創意費非常值,因為他後來的一幅畫就能賣 1 億美金。)
《Campbell’s Soup Cans》1962
《Flavor Marilyns》1962
無論畫的是什麼,安迪.沃霍爾幾乎都在背後隱藏了一個數學邏輯,那就是:重複的主體+隨機變量。
注意!雖然人類的藝術創作本來就包含「重複」這個因素,但大多是「主題重複」。比如中世紀畫家很多人都畫耶穌和聖母,小學生在學校裡都各自畫「房樹人」,但安迪.沃霍爾的重複是非常直白的「形象重複」。
形象重複對人的審美能力要求非常低,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那幅瑪麗蓮.夢露,也能一眼識破玄機並且感受其中的韻律。
這是一種只有機器才能製造出來的重複。 (實際上,他的作畫方式也是工業的「絲網印刷」。)
安迪.沃霍爾的畫能賣到和梵高一樣貴,我覺得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它精準地抓住了工業時代最普遍的大眾精神狀態。
工業時代的大眾是什麼狀態呢?
我給你說一段安迪.沃霍爾的原話,你體會一下:
你知道總統喝可口可樂,伊麗莎白.泰勒喝可口可樂,你想了想,你也可以喝可口可樂。
可樂就是可樂,你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比街角那個流浪漢喝的更好的可樂。所有的可樂都是一樣的,伊麗莎白 · 泰勒知道,總統知道,流浪漢知道,你也知道。
你把可口可樂換成「蘋果手機」、「抖音」,把伊麗莎白.泰勒換成迪麗熱巴,這個陳述依然成立。
那個富家千金披綾羅,窮人丫頭穿補丁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了。哪怕是三和大神也能花 10 塊錢買一條乾淨的褲子。
安迪.沃霍爾曾經面對鏡頭,用四分多鐘吃了一個漢堡。這成為了一場對工業時代的絕佳隱喻。
但這對於天性愛追求「不平等」的人類來說,也許並非好事。
注意,重點來了!到現在為止,我一共引用了兩句安迪.沃霍爾的話,而這兩句話看上去是自相矛盾的:
如果這個時代,大家不論貧富貴賤,都在喝可樂,吃麥當勞,用蘋果手機,刷抖音,就像畫裡並排站立的罐頭,那麼,什麼才能讓你變得與眾不同,讓你站在聚光燈下享受眾人目光,哪怕只有 15 分鐘呢?
恐怕訣竅就在那個微小的「變量」上。
在工業生產的環境下,人為控制變量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限量生產」。
同學都穿 AJ 的鞋,但你們的是普通款,我的是全球限量 500 雙。那麼,當我們在班上相遇,你們的注意力就必然被我「踩在腳下」。於是,我擁有了「出名的 15 分鐘」。
雖然我倆在法律上是平等的,但我身上的某個變量比你的變量更稀缺,我就人為製造出了不平等。
這招屢試不爽,從安迪.沃霍爾指出這一點,到現在半個世紀過去了,人們仍然樂在其中。
而且愈演愈烈。
安迪.沃霍爾首次登上《TIME》雜誌,1962 年 5 月 11 日
馬特和佩佩
一切都源自於 2005 年的一天。
你轉過去,屁股對著我,彎下腰,對,就這樣別動。
馬特對女朋友阿雅娜說。
別誤會,馬特是一個漫畫家。
他當時正在畫一個場景:一個人撒尿的時候,非要把內褲外褲都脫到腳踝。這個動作很難畫,於是讓女朋友客串一下模特⋯⋯
他畫的漫畫名叫《男孩俱樂部》(Boy’s Club),裡面的主角是四個慵懶無所事事的年輕人。
其中一個長著青蛙頭,滿臉睿智,它叫佩佩(Pepe)。
佩佩的形象來自於馬特的表哥大衛。
當年大衛就是這樣脫褲子撒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年少的馬特站在廁所門外目睹了這一切,驚為天人。他心裡突然流過一種「臥槽,為什麼很爽」的感覺⋯⋯
於是在後來的漫畫故事裡,他就以表哥為原型,讓佩佩說出了那句話:Feels good man!
很快,《男孩俱樂部》的故事在網上一炮而紅。
但接下來的故事,就開始出乎馬特的意料。
有人在網上發自己的健身打卡照,配上文字「Feels good man」,然後有人做了各種表情包,也配了「Feels good man」。
甚至有沙雕主播編了一首《Feels good 之歌》。
漸漸人們發現,佩佩這個青蛙,屌絲的長相,路人的氣質,一無所長但遊戲人間的性格,恰像是屏幕暗下來那一瞬間,裡面反射的自己。
一眨眼的功夫,人們開始給佩佩穿上各種衣服,變成各種職業,然後是各種崩壞的表情,極端的情緒。
當然,現在我們知道,這就是一個標準的梗圖流行過程。
如果詢問坐在一邊的「顧問 ,安迪.沃霍爾先生,他一定會挑挑眉毛——這沒啥新鮮的,仍然是在重複的主體上疊加變量。
於是,你可以這樣理解:
雖然安迪.沃霍爾早在 1987 年就已去世,但互聯網的存在,讓無數無名創作者組成了一個「分佈式的安迪.沃霍爾」。
這個安迪.沃霍爾更加堅韌,甚至是永生的。
克里斯托弗.普爾
2003 年,14 歲的克里斯托弗.普爾在自家地下室裡創辦了匿名貼圖社區 4chan。
最初,4chan 只有一個版塊,中二少年在這裡貼日漫。
但很快,「自由的氣息」就瀰漫開來。由於匿名性和不存檔,人們在這裡可以暢所欲言,吸引了梗圖高手和沙雕網友,這裡就像一片海灣的海水逐漸沸騰。
4chan 快速爆火的時間點,正好和佩佩出圈的時間點重合,於是,佩佩自然而然成為 4chan 網友的創作素材。
大家遇到有意思的梗圖都會保存,然後找到合適的機會自己用。
存下一張圖,只需點兩下鼠標,這比你去麥當勞點一個漢堡,上網買一雙襪子還簡單。
背後的事實是:互聯網時代,複製一個東西的成本比工業時代更低,低到幾乎為零。
這就導致了一個嚴重問題:一張圖,你也用,我也用。用的人越多,它就越爛大街,迅速貶值。
這讓梗圖的作者覺得不舒服——因為圖火了,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也讓最早用這張梗圖的人覺得沒意思——因為他發現了金礦,但他們自己也沒出名。
那,這麼說的話⋯⋯有沒有可能讓一個梗圖也具有稀缺性?像 AJ 鞋一樣,人為賦予它稀缺性也好。
大聰明們決定試一試。
很快,就有佩佩梗圖的作者為了防止被「盜圖」,在圖片上加了大水印:「稀有佩佩,不許保存」。
這種「稀有佩佩」被發在了 /r9k/ 板塊裡。
多說一句, /r9k/ 本來就是 4chan 裡鼓勵原創的板塊,它的規矩是這樣的:在這裡,你必須發原創的東西。但凡有人在這裡發過一句話,你再重複說一次,就會被禁言一段時間作為懲罰。
系統怎麼知道你說的話是不是原創的呢?
你看這個板塊的名字,r9k,其實就是「機器人去重腳本」 Robot9000 的縮寫。
r9k 的版規
這個腳本是漫畫作家兼程序員蘭德爾.門羅寫的。
當時,門羅受夠了網上人們各種複製、灌水,把不是自己的話粘來粘去,於是他想要構建一個「烏托邦」——如果在一個世界裡,一旦有人說過一句話,其他人就再也不能說這句話,會怎麼樣?
於是就有了 Robot9000 腳本。
說回「稀有佩佩」。
/r9k/ 板塊的胡逼網友立刻覺得,對啊,知識產權得保護啊!於是,大家紛紛支持稀有佩佩的作者不要再把原圖發上來了,想用稀有佩佩裝逼,得花錢買。
我得提醒你注意:這個時候,佩佩已經和它的原創者馬特完全無關了。馬特可以喜歡網友創造的佩佩,也可以不喜歡,但因為馬特不混 4chan,所以沒人在乎他的意見。
4chan 是一個封閉宇宙——宇宙之外的任何人,都無法影響宇宙之內的歷史。
很快,二手網站 ebay 上就有作者開始賣自己的佩佩,稀有的,不帶水印的。
而且還真有人買,因為買了就是 4chan 上最靚的崽⋯⋯
那時候,有一個轟動事件。
有人打包了 1200 個稀有佩佩在 ebay 上拍賣,價格最終被哄抬到了 5w 美元。
狗屁圖片,就這樣和錢扯上了關係。
而且大家都覺得有理有據,起碼 4chan 網友深信不疑。
喬 · 魯尼
喬 · 魯尼是一個碼農,2016 年的時候,他正在給一個 P2P 網站 Counterparty 開發數字錢包。
那天,在 Counterparty 的 Telegram 群裡,突然有人甩進來一張撲克牌一樣的玩意兒,上面畫著一個中本聰模樣的稀有佩佩。
那哥們說:我做了一整副牌,都是稀有的佩佩,我正在網上賣,將來這副牌怎麼著也得值幾百萬刀吧?
胡逼網友們紛紛附和:這太牛逼了,我想買。
然後,人們開始出價:1 塊一張,5 塊一張,10 塊一張。然後大家就紛紛滾去下單了⋯⋯
魯尼舉著手機,愣了半天。
「那一瞬間,我都想自己去畫稀有佩佩了⋯⋯」他回憶。
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比畫佩佩更牛逼的主意——做一個能交易稀有佩佩的平台,順便用自己的傳統藝能做一套能存儲稀有佩佩的「錢包系統」。
可是,這些佩佩即使做得再像紙牌,也畢竟只是圖片,圖片是可以被複製的。
那怎麼讓所有的人都認可某個人擁有對一張圖片的所有權呢?
他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巧妙的方法——利用比特幣的記賬系統。
比特幣的記賬系統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分佈式賬本,同一筆賬目由全世界成千上萬的節點來共同記錄。也就是說,只要你有自己錢包的密碼,裡面的幣,無論有多少,就肯定是你的,所有人都得認。
這樣一來,就使得「做假賬」成為了不可能。
而這個特性,被魯尼用來做了「稀有佩佩錢包」。
簡單來說,它的原理是這樣的:
一張稀有佩佩卡綁定一個比特幣錢包,只有它的主人擁有這個錢包的密碼(也就是私鑰)。如果你想把佩佩轉移給另一個人,只需要把密碼給他。
這種交易模式,竟然成立了。
而且,魯尼做了一個有意思的設定:一個創作者要想給網站提交一張佩佩卡,必須向一個空地址發送一定的比特幣,也就是說,等於把這些幣燒掉了——魯尼拿不到這些錢,別人也拿不到。
為什麼要浪費錢呢?
這個道理,就像你加入黑幫時,得先拿一個人頭做投名狀。被殺的那個人躺不躺槍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個「准入門檻」,防止有人打開畫圖軟件,五秒鐘畫一個水貨佩佩就拿來賣。
這個設定意義重大。
很快,就有很多創意不錯畫工精良的佩佩被掛上平台,一看就是出自有一定藝術修養的人——創作者開始認真對待這件事兒了。
再後來,網站後來還發展出了 O2O 模式——你買一張電子卡,我就送一張紙質卡。
但所有買家都知道:紙質卡其實一文不值,值錢的是那個存證在網上的圖片。
故事講到這,一切雖然看起來胡逼,但大家的動機只是有趣、賺錢和自由表達,總體上是善良的。
但自由主義就是這樣,當無數自由疊加在一起,就會沉重到壓垮地平線。
希拉里和特朗普
自由主義者在各個方面都是自由的,從 4chan 的留言上就能看出,他們大多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歧視女性,歧視黑人,自我中心。
4chan 裡一些用戶喜歡把自己稱為「NEET」,也就是沒上過學,沒工作,沒技能的三無人員。
你懂的,這類人是「鍵盤俠」的主力隊伍。
4chan 上專門有一個板塊叫「政治不正確」(Politically Incorrect),裡面充滿白人至上的言論。在他們眼裡,黑人沒爹只會搶劫,亞洲人摳門又邪惡,恨不得搞一堵牆把其他人都隔絕在漂亮國之外。
反正是匿名社區,不會暴露自己,也沒有人因此惹上麻煩。
久而久之,這片潮濕的土壤孕育了一種蠕蟲一般的右翼網路思潮,這就是另類右翼(Alt-Right)。
2016 年,正好趕上美國大選。另類右翼一看,特朗普的競選口號就是在邊界建一堵牆,這妥妥的是自己人啊,特朗普沒準兒還是潛水的 4chan 網友呢!
於是,另類右翼們把佩佩做成了特朗普的樣子,鼓勵大家把票投給特朗普。
無辜的佩佩突然就從表情包變成了一種政治符號。
故事的高潮,發生在 2016 年 8 月 25 日,希拉里競選演講的現場,她正在認真批判右翼思潮,人群中,卻有一個聲音大聲喊出了:佩佩!
這個大多數人不明就裡的一嗓子,被另類右翼視為戰歌。
那之後,莫名其妙出現的佩佩表情包,就變得越來越恐怖。
有人把佩佩變成 3K 黨,有人把納粹的標誌貼到佩佩身上,有人讓佩佩舉起十字軍東征的旗幟。
甚至有人從古埃及的石畫上找到了一個名叫「凱克」的蛙頭人身像,然後說這 TM 就是古埃及人給我們的天啟,我們的神就是凱克。
4chan 上隨即有人認真起哄:我們這群人應該考慮找一個厲害的律師,幫助我們建立一個「自由」的白人國度——凱克斯坦。
最抓狂的,就是佩佩的作者馬特。
你想想看,本來佩佩就是一個把褲子拉下來撒尿的精神小伙兒,現在卻被利用變成了仇恨的狂魔。
他忍無可忍,決定起訴這些公開把佩佩和政治扯上關係的人。
但這無濟於事。
後來,他只能親自出來給佩佩的故事寫續集——佩佩因為種族歧視而死,大家為他舉行了葬禮。
但這仍然無濟於事。
因為從佩佩登上互聯網的那一天,它就已經被「分佈式安迪沃霍爾」抓在手上,甚至沒有一個單獨的人能夠決定佩佩的走向。
有人覺得佩佩成功,有人覺得佩佩失敗,它的人設被各色油漆塗抹,變得無比複雜。
但在區塊鏈領域,佩佩無疑成了一個光芒四射的「先行者」,它探明了區塊鏈藝術品的「安全區」和「雷區」。
事實上,關於佩佩,也有很多溫暖人心的創作。
沃特金森和霍爾
2017 年春天,魯尼還在打理他蒸蒸日上的「稀有佩佩」網站。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網線對面,有另一個技術宅正在和他隔空對望。
這哥們就是霍爾。
霍爾和他的好基友沃特金森都畢業於多倫多大學計算機系,1999 年,他們來到紐約,成為紐飄。他倆都喜歡用計算機搞一些么蛾子的事情,臭味相投,於是組成了一個么蛾子組合——幼蟲實驗室(Larva Lab)。
最近幾年,他倆一直在磨煉一個奇怪的藝能:用計算機算法生成頭像。
比如,2011 年的時候,他們就發布了一個 App,可以為你生成一個長得像安卓機器人的頭像。就像下面這樣。
右邊是霍爾,左邊是沃特金森。
2017 年的時候,他們生成頭像的藝能已經爐火純青,選取了一個朋克的主題,做出了一個「頭像生成引擎」。
正好這對基友在聊天的時候,聊到沃特金森的小侄女正在瘋狂收集洋娃娃,他倆於是想起,自己小時候不也收藏棒球卡還有萬智牌嗎。 (和中國男生收集水滸卡是一個意思)
看來,收藏癖真是全人類穿越時間和空間的共同特質啊⋯⋯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限量生產出一些頭像,比如生產 1w 個,然後讓大家收藏呢?」
霍爾說。
於是,他才上網蒐集信息,看到了稀有佩佩網站。
但稀有佩佩有個問題:它使用的是比特幣網路。而比特幣網路在設計的時候,只能用於比特幣記賬,記不了別的東西。所以魯尼在設計的時候,只能在比特幣賬本上外掛一個「佩佩錢包」。
但「佩佩錢包”」捨五入又是受魯尼控制的,不太公開透明。
有沒有一種網路,既公開透明,又能記錄更複雜的賬本呢?
他倆立刻想到了當時剛開始火爆的以太坊鏈(ETH)。
以太坊鏈和比特幣鏈有很多區別,這裡我們只挑最重要的一點來說。
這就是支持「非同質化代幣」。
你可以把比特幣想像成一張張的美元,美元就是美元,我的美元和你的美元都是美元,如果我用一張 100 美元換了你的一張 100 美元,那和沒換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比特幣是同質化的。
但在以太坊上,我可以創造出一種奇怪的美元,就像是在每一張百元美鈔上都畫了不同的畫,這樣大家拿到的美鈔就不是同質化的。比如我的 100 美元上畫了黃皮電耗子,你的 100 元美鈔上畫了蒜頭王八。
這時候,我要用皮卡丘 100 美元換你的可達鴨 100 美元,你就要考慮一下了,你可能更喜歡蒜頭王八,不喜歡電耗子,那麼你就不一定願意換。
這個「非同質化代幣」,簡稱就叫 NFT(Non-Fungible Token)。
這樣一來,整個技術流程就在幼蟲實驗室這兩個技術宅的腦袋裡跑通了。
- 他們先用「生成引擎」生成 1w 個精美的像素風頭像,取名為 Cryptopunks(加密朋克)。
- 然後把每個頭像都進行一次密碼運算,濃縮成一個 64 位的密碼。
- 把每個密碼作為一個 NFT,寫入以太坊賬本。
他們決定,把這些 NFT 頭像免費送給大家。
你沒看錯,是免費的。
忙活了半天,免費送給大家,他們有啥好處呢?
其實,他們藏了一手:只送出去 9000 個頭像,還有 1000 個,留在了自己手裡。
霍爾和沃特金森各自使用的頭像。
2017 年 6 月 9 日,幼蟲實驗室發了推特,宣布了這個好消息,然後坐在屋裡坐等蜂擁而至的人們。
然而,五天過去了,門可羅雀,只有一些零星的人來領走了幾百個⋯⋯
Cryptopunks 和佩佩不一樣,雖然各個都長了一張桀驁不馴的臉,但是拿出去沒人認識。
我拿一個沒人知道的東西出去,怎麼裝逼?
所有人都會這樣想。
雖說是免費領,但領一次還得掏折合 11 美分的以太坊手續費。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只有真心覺得這些頭像好看,又燒包到願意花幾毛錢的人,才會去申領這些可疑的朋克頭像。
當然,即便選,他們也會先選最稀有的頭像,比如「外星人」(9 個)和「猿猴」(24 個),在最初五天就被領完了。
這些圍觀群眾裡,有一個身影駐足良久,他就是傑森.阿布魯澤。
傑森.阿布魯澤當時是科技網站 Mashable 的一位記者。
他採訪了霍爾,寫了一篇文章詳細分析了 Cryptopunks,名叫《這個基於以太坊的項目,也許會改變我們對數字藝術的認知》。
當人們的生活向線上遷徙,地位的象徵也必然會隨之而來。
他說。
這篇文章在 6 月 19 日發布。
24 小時之內,所有剩下的頭像被一掃而空。有個哥們,一個人就搶了 758 個頭像。
安妮 · 布拉塞格德爾
其實,更多人在 2017 年還沒有註意到加密朋克(Cryptopunks ),但很多人都聽說了「加密貓」(Cryptokitties)。
加密貓是 2017 年 10 月 19 日上線的測試版,比加密朋克晚小半年,但加密貓顯然比加密朋克更出圈。
這是因為,加密貓的創作團隊 Dapper Lab 加入了很多遊戲元素,比如兩隻貓可以混合基因,生出小貓。
但這個性質既是優勢,也是劣勢。一旦強調「策略」,加密貓就被歸類為遊戲,而不是收藏品。
遊戲最終會進入遊戲圈子,而收藏品最終會進入收藏圈子。
如果回望歷史,當時正在加密貨幣的牛市。
2018 年初,比特幣剛剛觸及了當時的歷史新高,而在紐約,一場「史詩級會面」也同時發生。
在 1 月 13 日舉行的「稀有數字藝術節」上,Cryptopunks 的創始人霍爾、Cryptokitties 的產品策劃馬克、稀有佩佩錢包的創始人魯尼聚在了一起。
這是一場 NFT 大神的會師。
在那次活動上,一個稀有佩佩被拍賣到了 3.9w 美元。
就是下面這個,Homer pepe。
Homer(荷馬)是動畫片辛普森一家裡的形象。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張圖這麼值錢,是因為它是一個「錯版」,把 minute 寫成了 mintue。 (WTF⋯⋯)
這場聚會,台下坐著一位女士,手裡舉著她的照相機。
這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士,她是佳士得拍賣行的攝影專家安妮 · 布拉塞格德爾。
聽完這群人的演講,她迫不及待地約了幼蟲實驗室的兩個技術宅聊人生。
作為一個攝影師,安妮一直被一個 Bug 困擾:
一個攝影師的作品,只有在死後才會值錢。因為你活著的時候,隨時都會拍出新的作品。你的作品越多,就越不值錢。只有確定你死透了,收藏者才願意為你生前作品付高價。但此時,你已經享受不到這些錢了。
看到 Cryptopunks,安妮一下子頓悟了。
原來可以通過區塊鏈的技術手段,用密碼學保證一個藝術品的稀缺性:
一旦藝術品上鍊,就被巨大的計算力保護起來。就算是幼蟲實驗室的兩位技術宅本人也沒辦法改動任何一個像素。
她趕緊指了條明路:你們的藝術品要想影響更廣泛的大眾,必須去畫廊和拍賣行。
於是,霍爾和沃特金森開始參加藝術論壇,認識了很多畫廊老闆。
第一站,就是去蘇黎世的一家畫廊碰碰運氣。
為了適應土豪們的品味,他們決定把數字藝術的展現方式「降級」成傳統藝術——選了 12 張頭像打印出來,裝裱得富麗堂皇,再把對應的以太坊錢包的密碼打印到一張紙上塞進信奉,用中世紀風格的蠟封好。
在開展前幾天,畫廊老闆請沃特金森和一些金融界的土豪吃了頓飯,結果一頓飯吃下來,這 12 個 NFT 已經快賣光了。
沃特金森趕緊飛回紐約,又打印了 12 個新的 NFT,也被一掃而空。
一切看上去都很光鮮。
但是,僅有圈外土豪們加持的數字藝術夢想,終歸是一場鬱金香泡沫。
這群人如火如荼地奔忙,並未來得及察覺,加密貨幣的寒冬已經不期而至。所有 NFT 的價格一落千丈,連 Cryptopunks 也變得無人問津。
如一場野火掃過,滿眼望去只有灰燼。
不過,就在這場大火之前,美國的某個角落曾發生一件小事。
克萊爾
2017 年,00 後女藝術家「克萊爾」和密碼專家「703先生」在網上萍水相逢。
克萊爾是網名,703 先生也是網名。
但他倆有一個共同的信念,加密藝術品一定有光明的未來。
當時,703 先生送了克萊爾三個 Cryptopunks 的頭像,並且讓克萊爾發誓,無論將來這三個頭像有多值錢,她也不許賣。因為這種藝術品是應該放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裡的⋯⋯
703 先生為啥這麼大方,給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送上這樣的大禮呢?
因為,703 先生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搶到了 758 個 Cryptopunks 頭像的那個人。搶完之後,他連送帶賣,散出去 55 個頭像(包括給克萊爾的三個),還剩 703 個,於是才自稱「703 先生」。
但克萊爾顯然沒有 703 先生那麼強的信念。
2018 年,看到所有 NFT 頭像的價值跌去了90%,克萊爾照照鏡子,自己仍然是那個患有抑鬱症的身體孱弱的落魄藝術家,連下一頓飯錢在哪都不知道。
她退了各種 NFT 群,沒再和「703 先生」說過話,買了一個二手 iPad,又花 10 美元買了一個畫圖軟件,開始搞一些塗鴉,試著賺點錢。
她忙於生計,根本沒工夫回頭看。
無人注視的灰燼之下,正悄悄生出新芽。
如果把鏡頭往前倒,就在克萊爾和 703 先生認識的 2017 年,一個名叫 Opensea 的網站悄然成立。它的創立者是亞歷克斯 · 阿塔拉和德文 · 芬澤。
和那些單打獨鬥的代碼英雄不同,Opensea 在成立之初就開始拉融資,用正規公司的方式成長。
2018 年,Opensea 拿到了科技創業教父保羅.格雷厄姆旗下加速器 y Combinator 的 12w 美元投資。靠著資本的力量,愣是咬牙熬過了寒冬。
2021 年,四年一度的加密世界熱潮捲土重來,Opensea 狂攬 10 億美金融資,瞬間從嫩芽長成參天大樹。
這一次,NFT 世界不用再看拍賣行和畫廊裡那些土豪們的臉色,它們有了屬於自己的原生 NFT 交易市場。
Cryptopunks 的頭像也順理成章成為了 Opensea 上的搶手貨。
直到這個時候,潦倒的克萊爾才想起來,她自己手裡還有 3 個 NFT 頭像。
她選了自己最喜歡的 #1629,那個粉色頭髮的女孩兒,換成了推特頭像。
就憑這個頭像,她的推特一個月漲粉 1000 人。蜂擁而至的粉絲帶來的不僅有人氣,還有真實的購買力。
克萊爾把自己的作品放在 Opensea 上出售,真的有人下單,賣掉了好幾幅畫,賺了價值 6000 多美元的 ETH。其中一位買家就是 703 先生。
一個名叫賈斯汀 · 阿弗薩諾(Justin Aversano)的攝影師聯繫到了克萊爾,問她可不可以藉用一下 #1629 頭像,他有機會把這個頭像放到紐約街頭的電子展板上。
克萊爾趕緊答應了。
2021 年 5 月,#1629 果然出現在了紐約藝術博物館附近的一個電子屏幕上。
703 先生的預言好像成真了——雖然還沒放到現代藝術博物館裡面,但是就差三個路口⋯⋯
克萊爾感覺心中翻湧,她想親眼去看一看。
從她家的小鎮開車到紐約,要三天三夜。她把一個床墊塞進自己後座,發動汽車。到了晚上,她就找一家沃爾瑪的停車場停好車,睡在裡面,早晨去沃爾瑪上個廁所,再接著開。
就這樣,2021 年 6 月 5 日,她終於來到了這個讓人眩暈的國際大都市。
她停好車,快步走到高大的電子屏幕前,那個粉色頭髮、戴著黑帽子的像素女孩,就這樣安坐在屏幕後面,斜眼望著世界,一言不發。
這很他媽的朋克。
克萊爾從包裡翻出一張軟紙片,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在旁邊鄭重地畫了一朵小花,和她推特網名後面的花一模一樣,舉到面前,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她把這張圖片貼到推特上,配上一句話:在車裡睡了好幾天才到這,值了。
在推特網友的驚詫和祝福中,她專門繞道到盛產海鮮的美國版大連——康涅狄格洲海岸,送給自己一頓豐盛的龍蝦卷。
但克萊爾並未遵守她對 703 先生的承諾。
2021 年夏天,她媽媽住院,需要手術。為了陪床,她要在醫院附近租一間房,於是她賣掉了兩個 Cryptopunks 頭像,一個 6.8w 美元,一個 1.8w 美元。
她手裡只剩下了 #1629。
猶豫了很久,她買了一頂粉紅色的假髮。很難說是 #1629成 了她,還是她成了 #1629。
NFT 只是一張虛幻的圖片。但在克萊爾的生命裡,這張「虛幻的圖片」卻用奇異的方式陪伴了她的歲月。在波瀾不驚的人生里,她擁有屬於自己的英雄時刻。
沒什麼比這更真實了。
Pak
最早申領 Cryptopunks 的人中,還有一位叫做埃里克 · 卡爾德隆(Erick Calderon)的人。
他是一個商人,兼業餘藝術家。
在 NFT 大火之後,他也創辦了自己的 NFT 網站 ArtBlock。
他的網站很有趣,裡面所有的藝術家都不能自己來畫作品,而必須使用像 Cryptopunks 一樣的自動藝術生成技術。
所以,ArtBlock 上的藝術作品都帶有抽象的風格。
比如下面這個,名叫 Ringers,來自藝術家德米特里(Dmitri Cherniak)。
Ringers 系列 NFT(總共 1000 幅)
2021 年,Ringers 生成的一幅作品,拍出了 580 萬美元,人們管這幅畫叫《鵝》。
錢已經給不了德米特里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2022 年,他決定做一件更行為藝術的事情。 1 月份的每一天,他都會用 Ringers 生成一幅作品,然後隨機發送到一個以太坊錢包裡。
當然,很可能這個錢包根本沒人用,或者,即便有人用,它的主人也注意不到這個天上掉的餡餅。
但德米特里就想這麼做,他在推特上寫道:
把它看作是對出生、生命和死亡的慶祝。
其實,這一招還有另一個人玩過。
畢加索就曾經故意把自己的畫作「忘」在公交車上。
在 ArtBlock 上還有另外的明星藝術項目,比如安娜.卡雷拉斯的 Trossets。
Trossets(總共 1000 幅)
比如 Ento 的 Heavenly Bodies。
Heavenly Bodies(總共 400 幅)
當然,這場 NFT 運動的明星,幼蟲實驗室的兩個技術宅更不可能閒著,他們推出了新的 3D 風格的 NFT,名叫 Meebits。
3D 風格,其實昭示了他們進軍元宇宙與的野心。
在網頁時代,一個人的頭像就是一張圖片,但是在元宇宙裡,一個人的形象就是立體的,要有頭有臉有屁股,要像七度空間一樣能做 360 度全方位無死角的運動。
所以,Cryptopunks 是像素風(Pixel),Meebits 就是體素風(Voxel)。二者一脈相承。
不過,如今來看,以上這些故事,都只能算是 NFT 世界裡的序章。
任何一個領域,都會經歷一個「先驅」讓位於「大神」的歷史瞬間。
這片幽藍的深海裡,真正的鯨魚開始慢慢浮現。
2021 年 3 月 11 日,佳士得拍賣行拍出了一個 NFT,這就是插畫藝術家 Beeple 的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Everydays: the First 5000 Days)。
和其他電子算法生成的藝術品不同, Beeple 算是勞模了,他從 2007 年五一勞動節那天,就開始堅持每天畫一幅畫,到了 2021 年,終於湊夠了5000幅作品。
他把這 5000 幅畫拼成一幅。
這幅畫賣出了 6930 萬美元。
這個數字妥妥打破了 NFT 歷史上最貴作品的歷史記錄。而且,既然說了是「前 5000 天」,那後面肯定還有「中 5000 天」、「後 5000 天」之類,那大概是 2035 年左右的事情了。
但真正可怕的是, Beeple 創造的紀錄甚至沒有保持一年。
2021 年 12 月 2 日,互聯網的一個神秘角落,開始了一場為期 48 小時的售賣。
賣的東西,名叫 mass。
在這 48 小時內,你可以隨便買多少,但過了截止時間,世界上就只有這麼多 mass 了。
而根據每個人擁有的 mass 數量,區塊鏈上的系統會實時給你生成一塊物質,這就是你的 NFT。
mass 越多,你的物質就越大。
有趣的玩法在於,mass 可以交易。如果你有 10 個 mass,我有 20 個,我把你的買來,我就有了 30 個,與此同時,我的 NFT 也就變大了。
隨著 mass 在不同人手中傳遞,這個空間裡的物質就會開始運動、碰撞。就像我們的宇宙,沒人能精準預言這些星體們將會如何演化、融合。
可以說,這是一個動態變化的 NFT,也是一場行為藝術。
這場藝術的名字就叫 The Merge——融合。
那場拍賣,一共有 28983 個買家買下了 mass,總金額折合 9180 美元。
這個數字意義重大,不僅因為它再次刷新了 NFT 的最高價格,而且還創造了另一個歷史記錄:在世的藝術家公開拍賣藝術品的最高價。
之前的最高紀錄是 9110 萬美元,由傑夫 · 昆斯 1986 年的雕塑「兔子」在 2019 年創造。
這彷彿一場宣言:
數字藝術的珠穆朗瑪峰,已經超過了實體藝術。
而更有趣的是,The Merge 背後名為 Pak 的藝術家,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長相,是男是女。
甚至都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
但他的創造力卻是被公認的。 (我們姑且認為是「他」吧)
早在 2021 年 3 月,初出茅廬的 Pak 就被蘇富比拍賣行注意到,他的兩幅作品《像素》(The Pixel) 、《轉變》(The Switch),分別拍出了 136w 美元和 140w 美元。
這不是一張沒有加載出來的圖片,這就是《The Pixel》。
2021 年 9 月 30 日,他開發出了第一款社會實驗遊戲《失落的詩人》。
遊戲中,65536 個 AI 生成的詩人頭像總計賣出了 7000 萬美元。
說回 The Merge。
2021 年 12 月 4 日,Pak 宣布上線了一個神秘的網站——mass.black。
這個網站目前只有一個首頁,而它背後顯然隱藏著 Pak 並未透露的 The Merge 更深層的玩法。而從這裡看,那場拍賣似乎只是一個更宏大的項目的開端。
由此,Pak 逐漸封神,他被稱為「NFT 世界裡的中本聰」。
Pak 在推特上有 33w 粉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人的關注並不是盲目的,因為正如 Pak 所說,他想證明 NFT 遠遠不是一張 jpeg 圖片。
這是截止 2022 年 2 月,NFT 世界裡成交價格最高的 10 個作品列表。
至少,The Merge 已經證明了,NFT 可以依靠程序、代碼和哲學設計,創造出比傳統藝術更廣闊的可能性,觸達到傳統藝術無法觸及的靈魂點位。
在 The Merge 所登陸的 NFT 網站 NiftyGateway 底部,寫著這樣一句話:
我們不會停歇,直到有10億人收藏 NFT。
反叛者們
很多人激烈地質疑 NFT 究竟是不是藝術。
就像當年,人們質疑安迪.沃霍爾畫的罐頭是不是藝術一樣。
質疑者的理由就是:這些作品並不具有傳統意義上的「美感」。
但是請注意,人類藝術的最高峰,從來不是靠純粹的「美感」達成,而是靠它們身上所承載的批判性和質疑精神。
《蒙娜麗莎》之所以璀璨,是因為她用一雙屬於人類的溫柔眼睛,藐視了中世紀的千年黑暗。
《星夜》之所以永恆,是因為怒放的枝條直抵蒼穹背後,是一個手握畫筆,試圖凝聚勇氣沖破苦難的靈魂。
當藝術開始向權力諂媚,它才不再是藝術。
由此來看,青蛙佩佩們縱然渺小,密碼朋克的頭像們雖然簡陋,但他們卻以一種分佈式的方式,對時代進行觀察,並試著與時代進行互動。
不爽的時候,他們也會毫不顧忌地對時代豎起中指——一根分佈式的,不可追溯的,被技術保護的中指。
即便人如螻蟻,但每個人都有回應時代的衝動,以此證明我們曾熱烈或頹敗地活過。
你講過的每一個笑話,你發過的每一個表情,都是你生命的呈堂證供。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生命存證與眾不同,就像並排的罐頭瓶裡最出挑的那個。
於是,藉由代碼,人們區隔出了一個個小宇宙,在這些宇宙裡,夢想以 NFT 的形式標價,任君採擷。
至少在自己的小宇宙裡,你我都有機會做 15 分鐘的英雄夢。
這恐怕是機器如山堆壘、代碼如潮奔湧的時代,能饋贈給它的子民們最好的東西。